近日，扎实推进文化强省建设大会在广州召开，对新发展阶段的广东文化强省建设提出了方向和目标。如何建设粤港澳大湾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在讲好中国故事、湾区故事、广东故事上塑造新优势？就相关话题，本期“文化强省·深访谈”由羊城晚报记者独家专访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旅游可持续发展管理与监测中心主任、中山大学旅游发展与规划研究中心主任、中山大学教授、广东省旅游规划与营销协会、广东省乡村旅游协会创会会长保继刚。

【壹】广东城市旅游发展战略是成功的

羊城晚报：广东旅游产业发展大致可以分为哪些阶段？

保继刚：目前，广东依然是中国接待入境游客和国内游客人次第一的省份，以及旅游经济效益最好最重要的省份。广东旅游业发展历程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以下阶段。上世纪80年代，现代旅游业兴起，当时国内旅游还没做起来，广东的旅游主要是入境旅游，在全国占比很高。随着深圳、珠海、汕头三个经济特区的成立，广州、深圳、珠海成为外地人到特区学习考察的必到之地，特区的发展对广东旅游业发展起到了重要刺激作用。

与此同时，主题公园开始在广东兴建。1989年深圳锦绣中华主题公园的开业，引领了全国主题公园的发展，比如，1992年中国民俗文化村开业，1994年世界之窗开业；广州也做了系列主题公园，比如飞龙世界、飞图梦幻影城、航天奇观、世界大观，等等。从华侨城到长隆，主题公园度假区成为独立的旅游目的地，广东实际上完成了中国主题公园发展从初期到中期的全过程。

随着经济不断向前发展，具有国际品牌影响力的主题公园开始进入中国旅游市场，2005年香港迪士尼乐园开业，广东主题公园加入到与国际品牌主题公园的竞争中来。特别是2016年上海迪士尼乐园开业，去年9月北京环球影城开业，广东在国内主题公园品牌的发展引领作用不像原来那么强了。但总的来说，以华侨城、长隆为代表的广东主题公园依然可以跟国际一流的主题公园抗衡。

伴随主题公园发展的过程，上世纪90年代末期开始，广东以御温泉为代表的温泉度假兴起，随后广东温泉资源得到陆续开发，成为全国开发数量最多的省份，出现了不少服务品质很好的温泉度假产品。

保继刚（受访者供图）

羊城晚报：发展到现在，广东旅游业的主要特征是什么？

保继刚：与其他省份相比，因为广东知名的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遗存较少，所以以广州为代表的广东旅游，很重要的一个特征是以城市旅游为主。我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主持了一个“广东省旅游发展战略”研究课题，研究完之后发现在当时重视外汇收入的背景下，广、深这两座城市旅游外汇收入加起来占了广东省旅游外汇收入的72%，当时的广深国内旅游收入加起来大概占广东省国内旅游收入的60%，因此就提出了广东旅游发展第一个战略——城市旅游发展战略，用城市旅游吸引广东以外的游客进来。最后，数据也证明广东城市旅游发展战略成功了。

广东旅游也考虑过名山旅游发展战略、滨海旅游发展战略、温泉旅游发展战略，但在全国来说都没有做得特别出色。以滨海旅游为例，广东滨海旅游开发“两边都不靠”，夏天太热，冬天不够暖，很难吸引外省游客到来。但是这么多年，广东旅游发展上跟城市旅游相关的，比如主题公园在全国发展得有声有色。当然，我们也在不断丰富滨海旅游、名山旅游、温泉旅游等旅游形态，这些也是广东旅游发展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贰】广东城市旅游发展何以能一路高歌？

羊城晚报：广东旅游与商业息息相关，为什么在传统商业势头有所式微的时候，广东的城市旅游发展却一路高歌？

保继刚：商业是广东旅游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例如商贸流通中心地位为广州带来庞大的客流。迈入21世纪，随着互联网商业的兴起，传统商业形态逐渐衰落，但广东的城市旅游业发展呈现出新的面貌，因为进入多元力量驱动时代，弥补了传统商业地位下降带来的影响。

一方面，广州已经具备大城市该有的城市旅游景观，如广州塔、花城广场片区、珠江两岸，等等，长隆度假区也成为独立的旅游目的地。同时，广州的交通也在不断完善，航空和高铁交通枢纽的建成为广州旅游发展带来了关键的人流。此外，广州的高水平医疗和高等教育资源也增加了它与其他外省城市之间的人员流动性。这些都是城市旅游发展的多元驱动力。深圳最大的优势是制度优势，特区的制度环境非常适合创新创业，经济活力和高水平人才的流动为城市旅游发展带来巨大活力。珠海的土地储备相对充足，通过与澳门加大合作力度，正往国际旅游度假方向发展。

 广州塔天梯（景区供图）

羊城晚报：为实现粤港澳大湾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建设，广东还有哪些亟需解决和行业期盼突破的瓶颈？

保继刚：我认为，建设世界级旅游目的地最重要的是做好软连接。目前，在建设粤港澳大湾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进程中，广东湾区城市与香港、澳门往来的手续还不够简化。香港机场、白云机场、宝安机场一年都分别有几千万客流，做好软连接显得尤为重要。我曾设想，珠海和澳门的两个机场分开发展优势都不明显，如共同建设发展珠海机场，两地修建一条专用道连接，在珠海机场修一个澳门专用候机楼，把澳门机场国际航班多的优势与珠海机场国内航班多的优势结合起来成为一个新的国际航空枢纽，澳门宝贵的机场用地也可以释放出来发展，同时也会大力推动珠江西岸旅游经济发展。

羊城晚报：如何打造一批世界级文化和旅游地标？

保继刚：对于一般旅游者来讲，粤港澳大湾区已经有了一批世界级文化旅游地标，比如香港迪士尼乐园、珠海横琴长隆海洋王国，深圳华侨城系列主题公园等。在粤港澳大湾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建设中，标志性建筑、代表性区域、特色性项目现在都有了，与纽约湾区、旧金山湾区、东京湾区相比，粤港澳大湾区的多样化更丰富一些，但还没有利用好这些标志性建筑、代表性区域、特色性项目，没有把更多的游客吸引过来。在服务上，大湾区也是十分有特色，例如食在广东，广东的餐饮一直是在全国领先，全世界的特色餐饮这里都有。当然，相比日本东京湾区，在环境卫生、诚信服务、消费放心等方面，粤港澳大湾区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叁】“诗和远方”不一定完全融在一起

羊城晚报：如何进一步丰富广东的城市旅游？

保继刚：城市旅游最核心的就是要全面提升城市功能。从政治的角度来讲，广州除了是省会城市外，能不能让一些国际机构或组织的驻点落到广州，超越我们的行政界限的政治功能？交通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如航空、高铁、高速公路以及航运。而如何更好地擦亮城市名片，却是需要考虑的。比如，广州市别称“羊城”，越秀公园的五羊雕塑是城市标识，也是广州的文化符号之一。那么，能不能学习新加坡的“鱼尾狮”经验，正在建设的广州塔南广场这样的城市文旅地标上，能不能摆放一座五羊雕塑复制品，让游客和五羊、小蛮腰合照打卡更方便？

 顺德华侨城欢乐海岸Plus （景区供图）

羊城晚报：新冠肺炎疫情给广东旅游发展带来什么样的思考？

保继刚：疫情给全球经济带来一次大的波动，全球化过程因此会发生一些改变，全球经济也会出现一些新的布局，但旅游需求大的趋势我认为不会改变太多。所以，面对新的发展阶段一定要进行提前研判。因为旅游毕竟不是人的基本需求，是一个提高层次的需求，消费者在有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可自由支配的收入的情况下才会出去旅行。同时，可支配收入下降影响的是大多数消费者。尽管新冠肺炎疫情的压抑造成了部分冲动旅游消费的情绪，但未来高消费旅游产品还是会受到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旅游业发展应该提供更多的价格适中的服务产品，满足可支配收入下降的大多数消费者。

羊城晚报：如何处理好文化和旅游在融合发展进程中的关系？

保继刚：文化，一般叫文化事业，旅游叫旅游产业。比如图书馆、博物馆，这部分是文化事业，它是不能产业化的，也就是说“诗和远方”不一定完全融在一起。文化里有跟产业相关的部分，可以和旅游产业融合在一起。比如说，一些市场化演艺活动，长隆马戏、华侨城的艺术团体，就和旅游融合得很好。而对于一些有本土特色的文艺团体，相对小众，完全市场化是养不活自己的，这应该按高标准来挑选小部分优秀文艺工作者进行专项事业扶持。所以，文化事业部分不应该放松，特别是乡村振兴，乡村的公共文化产品要跟乡村的人才建设放在一起。建一个乡村图书室并不只是几万块钱买几千册书籍，还要用好管理好，引导好，帮助村民特别是孩子们去读书。

羊城晚报：与北京、上海等地区相比，粤港澳大湾区在旅游教育及旅游人才培养方面是怎样的水平？

保继刚：就整个大湾区讲，旅游人才培养已经是全世界最好的一个区域。香港理工大学的旅游与休闲管理专业软科排名全球第一，中山大学排名第四，澳门旅游学院在实用人才的培养方面也做得很好。开设旅游相关专业的院校数量上，香港除了香港理工大学，还有香港中文大学；澳门除了澳门旅游学院，还有澳门科技大学，澳门城市大学等。在广东，除了中山大学，还有华南理工大学、华南师范大学、暨南大学、广州大学等都有旅游相关专业。目前，广东省高校开设旅游相关专业的院校数量在全国是第二，教育质量排在全国第一。

在2000年之前，广东的旅游发展是全国第一，但旅游教育当时比不过北京、上海、湖北等地。21世纪后广东旅游教育的快速发展，也得益于广东旅游经济的发展。到现在，广东省的旅游教育水平与其旅游经济发展水平是匹配的。

详见2022年3月8日《羊城晚报》A10版